可达鸭何以成爆款玩偶？

真正使可达鸭产生破圈效应的，正是网友们的情绪表达和二次创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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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 《财经》记者 辛晓彤 实习生 刘嘉欣 王莘莘 李雪雪

编辑 | 余乐

“现在都不能问价格，你提问的空档，别人已经抢光了。”自上海某封控社区的团购群建立起来，这么抢手的商品还是第一次出现：“只能一次预定100个起，价格卖家说了算。”即便如此，首批3000个还是全部被同一位买家打包带走了。

大家疯抢的并不是什么生活必需品，也不是可乐或者瑞士卷，而是肯德基套餐推出的新晋网红玩具“可达鸭”。

这只长相有些蠢萌的小鸭子，是日本动画IP（知识产权）宝可梦中的一员，不过知名度跟皮卡丘差得远。此番肯德基联名宝可梦，原本是搭配六一节套餐，买套餐送玩具，属于肯德基的常规操作。

谁知，两个站C位的皮卡丘没火，可达鸭先火了。呆头呆脑的表情外加上下摇摆的手，再配上魔性洗脑的背景音乐，让可达鸭很快占领了网友心智，成为2022年继“冰墩墩”之后的又一个爆款玩偶。

肯德基宝可梦联名儿童节套餐共四种，价位69元-109元不等，玩具除了皮卡丘和可达鸭之外，还有周边产品行李箱、水壶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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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，肯德基并不是第一次推出可达鸭玩具，而往年的可达鸭并不怎么出圈。今年真正使可达鸭产生破圈效应、偏离其正常发展轨道的，是网友们的二次创作，而激发网友们创作热情和分享欲望的，则是可达鸭身上某些击中当下年轻人情绪的特质。

“疫情改变了大众心态。在较为焦虑、压抑的环境下，可达鸭正好出现了，赶上了一个浪潮点，成为了大众情感宣泄的一个窗口。” 电子科技大学副教授、传播学学者姜海表示。

水涨“鸭”高

“黄牛”阿昊记得，5月21日肯德基套餐正式发售的那天，他和同行们在各地找人代吃，迅速扫空了门店。“刚开始没什么人注意到套餐里的可达鸭，收购价格很低。”但转天，可达鸭的需求量就一发不可收拾，很快便“一鸭难求”。

“从23号开始，线下门店基本都没有可达鸭了。”阿昊说，刚开始的那批已经被散客加黄牛消化干净，现在市面上都是代加工的。“即使说是代购，多半也是代工厂的忽悠。”

咸鱼上一度有人加价两三千元购买可达鸭，如今价格也逐渐稳定下来。抖音直播间先做到了些许统一——正品199元，山寨69元，即便有浮动也不会相差太多，但大多不是现货，要等。上海的黄牛单个加价259元左右，北京280元左右，基本不会超过300元，虽然贵些，但基本都可以发闪送。

冠男此时正在想方设法入手，她根本不关心买到的是真是假，“又不是用来收藏，就是用来炫的。”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好几套文案，准备拿出来“炫鸭”。

与“一鸭难求”的现象几乎同步，网上开始出现了大量以可达鸭为主人公的二创作品。

“买的时候被嫌弃，拿回来就成了新宠。”小何属于最先拥有可达鸭的那批“幸运儿”，当时网上已经有零星视频流传，他也试着拍了一个，视频当天在朋友圈收获病毒式传播。

B站UP主“切鸽噢”也在套餐上新当日抢到两只可达鸭。她在家用便签纸写下“拒绝”“上班”两张字条，分别贴在可达鸭的两个手臂上，打开按钮。这段不到30秒的视频，在B站上浏览量超过120万。

在网友的各种“二创”里，可达鸭被贴上文案、穿上衣服，换上不同的皮肤，甚至出现加勒比海盗鸭、白娘子鸭等多种网友自创的形象。

小红书截图，网友创作

由于可达鸭相关视频点击率高，以至于流量都在反哺。潮玩爱好者小雪表示身边有朋友要入手可达鸭拍流量短视频，她在群里还见过有人邀约短视频作品。

网友们的创作和分享热情，以及流量的汹涌，反过来又推高了可达鸭的价格。

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可达鸭

宝可梦动画是90后、00后的童年回忆，在国内被翻译成《神奇宝贝》《宠物小精灵》。宝可梦游戏是全球第二热销的系列电子游戏，仅次于任天堂的超级马力欧系列。2019年《大侦探皮卡丘》上线，收割了一波情怀狂潮，叫好又卖座。品牌营销顾问李永鹏提到，“可达鸭有母体文化，因此大众潜意识里有熟悉感”。也是这份熟悉感，让许多成年人能够借助六一的机会重返童年。

可达鸭对外界而言知名度不高，但在宝可梦粉丝群体中，可达鸭的受欢迎程度不输皮卡丘。

可达鸭的官方设定是一只有鸭嘴兽外貌特征的宝可梦，它总是行动呆滞、瞳孔微缩。由于经常头痛，可达鸭总是捂着脑瓜子，眼里噙满泪水，一副“我不知道鸭”的样子。动画里，可达鸭听不懂主人的指令，一碰到战斗就躲到主人背后，不会游泳还喜欢泡温泉，经常需要皮卡丘为它出头。

这样的形象却出乎意料的让人喜欢。1999年，有媒体在分析宝可梦在全球范围的成功时提到了可达鸭，称其“看起来笨得可爱”（looks entertainingly silly）；游戏平台IGN指出这个角色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它感到困惑的怪异外表。

用现在的话来说，可达鸭就是“躺平”的那一只，很符合当下年轻人的“丧文化”。在疫情的环境下，这种情绪得到了放大。

最初的二创视频表达很直白，“加油卖钱”“拒绝内卷”“禁止摆烂”“努力搞钱”“躺平”都是出现频率较高的词汇。潮玩摄影师赵赵认为，这是网友们在整体环境压力下的一种自我嘲解，各种搞怪的标语也是青年群体追求个性的体现。

再后来，网友开始复原疫情核酸的现场——可达鸭一只手拿着核酸抗原试纸，另一只是棉签，身边两只鸭子手里分别是“排队”“领物资”和“排队”“做核酸”。这和现场大喇叭循环播放的“两米距离”“提前准备好身份证”异曲同工。

李永鹏认为，可达鸭形象所展现出来的情绪化特点很重要，”没有情绪就不会产生行动了”，受众在解码中感知情绪，进而这种情绪的调动迫使他们做出点赞、购买的反馈，从而一滴水激起千层浪，而产生不断扩散的传播效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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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外，可达鸭魔性动感的音乐与简单的摇摆动作，降低了二创难度，也容易产生极强的记忆点。李永鹏强调，“动起来才引发关注，有韵律感、动作简单才让人感觉自己也会做。” 与此同时，也有许多消费者反映，看到可达鸭的动作，自己不自觉也会模仿，“真的很解压”。

四川大学符号学-传媒学研究所副研究员饶广祥第一眼看到可达鸭就认为它会火。“现在年轻人普遍都希望让自己变的有趣，在社交媒体上塑造有趣的形象。”饶广祥说。“可达鸭的形象本身就丑萌有趣，而且它具有很强的延展性，让有趣变得个性化，上传图片时有噱头，且成图率高。”

“二创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有个性的，这一点很重要。”饶广祥说道。

火爆的玩具都是相似的吗？

从迪士尼“顶流”玲娜贝儿，到今年冬奥会火爆的冰墩墩，再到今天全网二创的可达鸭，这些爆火的IP之间是否存在共性？

营销人士侯东晓认为，最重要的是“饥饿营销”：珍稀的东西才会拿来晒。“冰墩墩在很容易到手的时候，买的人不多；但当人们发现，即使排队都开始买不到的时候，就有更多人加入排队大军。”小雪也持类似观点：“当大家觉得好玩的时候却已经买不到，更加剧了稀缺性。”

第二是产品力的外延，“当一个玩具只有收藏价值，它就很难出圈。”侯东晓表示。玲娜贝儿和冰墩墩都有真人扮演，让这个IP形象变得鲜活；可达鸭有二创，挣脱了它的固有形象。

饶广祥认为，从符号学的角度来说，关键在于它们如何与受众互动，进入受众的自我表达体系。本质上，网友深层次诉求还是为了表达自我，因此助燃了这些玩具的火爆。

不过大家还是认为，可达鸭与玲娜贝儿以及冰墩墩不能相提并论。后两者一个是迪士尼长期驻场IP，一个有冬奥元素加持，皆难以复制。可达鸭的火爆属于网友自发行为，它的网络势能也跟玲娜贝儿和冰墩墩无法相提并论。

在李永鹏看来，可达鸭的爆火，营销时间、IP符号、推广资源都是重要的影响元素，而肯德基在全国的几千家门店是基础，人们在看到视频引发兴趣之后，只要出门消费欲望即可立即得到满足。

事实上这不是肯德基玩具第一次火了。Quick告诉我们，之前肯德基和泡泡玛特联名的盲盒，也在二级市场被炒到很高的价格，“100到200块吧，至少一个热款dimoo（泡泡玛特的自有IP）的二手价格也确实挺高的。”但这都不能跟可达鸭在二手平台动辄上千相比。

阿昊长期跟踪肯德基玩具，有了一套自己的经验。“肯德基出的几个玩具，肯定会有一个卖得比其他好，至于是哪一个，就看谁更魔性一点。”阿昊就看中了套餐里的可达鸭，左右手摇来摇去，配上洗脑的BGM（背景音乐），果不其然，晒鸭的人越来越多。

即便如此，大家对于可达鸭的未来都不太看好。姜海认为这属于“碎片化的潮流，转瞬即逝，很容易过气。”阿昊也告诉我们，可达鸭“火不了多久，最多半个月。”目前“黄牛”基本上都是定量接单，不囤货了，以防货物滞销的局面出现。

毕竟，虚拟网络的宣泄只是暂时的，人们还是要回归生活。

（《财经》记者刘以秦对本文亦有贡献）